人生大事其一
人生大事
(其一)
生命的韵律,从来由生死两极共同谱写。前者是气的凝聚,如晨雾初聚成形,在天地间展开一段有限的旅程;后者是气的消散,似暮霭渐溶于夜,回归万物共源的混沌。这并非割裂的始与终,而是如昼夜交替般自然的循环,是宇宙运行中最恒定的法则。死亡不是失去生命,而是走出时间——题记
火盆中,夹杂着檀香味的黄纸,袅袅升起的黑烟,络绎不绝前来的是街坊,是亲朋,祭奠的却是她们所熟知但陌生的——我的大伯。
我曾纤毫毕现的描述过我的童年,如同萧红笔下«祖父的菜园子»一般,奶奶带我去田野间,她播种,除草,挖野菜,我则喜欢洒下我儿童的圣水来和泥,堆土墙,斗蛐蛐。有时候甚至挖出一个成年人脚掌大小的“陷阱”,让正在忙农活的奶奶“陷”进去,每每看到这个,饶有成就。但是这一切——至今让我遐想的童年,在我刚入小学生,失去了。
奶奶去了徐州照顾我的大伯。虽谈不上改变人生轨迹,但也因此深深影响了我的童年。
早年间事情多具体细节我是不清楚的,但通过身边人的告知大体知道关于我大伯的一些情况:爷爷去世的甚早,为了供我父亲上学,身为兄长的大伯,早早的外出打工,几经辗转,到了徐州矿场工作,不料世事磨难,麻绳专挑细处断,厄运专找苦命人。一场意外,带走了大伯健壮的身体和本该拥有的平凡人生。下肢瘫痪,卧床不起,才刚年过十八岁的他这辈子和床绑定在一起了。
最初还有我姑她们照顾他的生活起居,但是因为种种家庭原因,在我到学龄时,奶奶只得抉择去徐州照顾她这命苦的孩子。
在次之后,我只能学会独立,学会照顾自己,父母生意繁忙,无暇顾及。此不知道为我幸,亦或是我不得不历之命。奶奶当然深知她去徐州后,我的生活状况,时常夜不能寐,泪落沾襟。直到我真正成为一个大孩子,能真正懂是非,照顾好自己的时候。
我时常会在暑假期间,去徐州和她们相处一段时间,大伯他没有自己的小家庭,把我视如己出,我想要什么都可以满足我。那时候年纪尚小,对各种事物充满好奇,加上大伯对我非常的宠溺,觉得大伯这边甚好,便很期待暑假的到来。但到中学,学业渐重,便再没去过了,直到高中生涯结束,迎来我的大学生活,大伯看到我的录取通知书,他非常为我自豪,为这个家庭自豪。高中期间会听到大伯身体不好的消息,有次半入鬼门关,让我第一次感受到死亡与离别。于是大一寒假,我便再次前往我大伯所在的矿院,这个儿时无比向往的地方。
十多年,这里似乎没什么变化,还是印象中的模样,但是让我深感不适,这真的是我曾经最喜欢的地方嘛?我深感诧异。兴许就是因为在医院附近的缘故吧,印入眼帘的是一片黑白,各样的孝带,花圈。街道上死气沉沉的,没有生机活力,常有病入膏肓,已将入土的老人,被救护车拉走,不知去往何方。
在这住了一个月的样子,大伯旁边的陪护床上,他旁边还有一个病友的床。奶奶和我说那个床上从春天到现在,已经“搬走”了十多位老人了,我也明白她的意思。没成想,在我宿在这里的一个月里面,亲眼观摩到人从奄奄一息,到抢救,再到下达病危和死亡。我似乎在不知觉间与死神共处一室了,我如此真切的感受死神的降临。
隔天,医生看见我在这边,和我大伯他们说,不要让我在这边呆着了,让我快回去。于是我便回家了,临走前,大伯看着我,眼里不舍但是又这得如此,我明白医院为何把大伯的病床搬到这些将死之人的病房,我握了握他的手,大大的,暖暖的,最后一次。
兴许是对家乡的想念,也有自知大限将至的原因,大伯在我回家之后便有了回家的想法。于是父亲想尽办法,将他从徐州带了回来安置下。
我十分的激动,觉得今年过年会格外的热闹,奶奶又回来了,定会有很多人来拜年,以往过年家里仅仅几个人在一起过年吃一顿年夜饭,隔天便各忙各的事情了,没有丝毫年味。就在这激动之余等待着新一年的到来。
不幸却总会悄无声息的降临,在腊月十九的那天,年将至,大伯与世长辞了,我看着大伯的身体渐冷,处理之时,看见他盆骨之处皮开肉绽,看得到皮肤空洞,十分瘆人。深深体会到这些年走过来他所受之苦,腿脚不便,只能卧床,日久便生成如此般的压疮,观之甚是心痛。
一切似乎都过得很快,殡仪馆的人很快处理完后事,大伯无后,作为侄子的我,便为子代孝。那晚凌晨,火葬场的大屏幕上,大伯的年龄是最小的。所有人都为他惋惜。回去的路上,我捧着他的骨灰盒,感受着他最后的余温,心里五味杂陈。
死亡就在这瞬息间,从我的生命里经过,我看着他渐行渐远,这一切似乎是这么的承重,又似乎如满天繁星中的一颗,平淡而不失滋味。
风会记得他走过的路,我会带着他的爱继续往前走。那些没说够的话、没做完的事,都化作了往后岁月里的温柔底气,原来真正的告别从不是忘记,而是把一个人,好好放进了心里。
